宝船!在渡过漫长的航程即将到达彼岸的时刻,宝船遭到了意外的灭顶之灾!三保太监郑和遥指远方的右臂被摔断了!这是《郑和航海图》中至关紧要的一笔,整座玉雕的核心部位,七下西洋的方向所指,一臂断裂,前功尽弃,即使丘处机、陆子冈再世也无可挽救了!
“啊!”梁亦清发出一声撕裂肺腑的惨叫,一口鲜血飞溅出来,染红了那雪白的宝船!生命在迅雷不及掩耳的一瞬中结束了,他倒在那残破的宝船上,滚热的鲜血把琢玉人和碎玉连成一体!
“师傅,师傅啊!”韩子奇疯狂地扑到师傅身上,琢玉坊中回荡着凄厉的呼唤。
梁亦清僵卧在他耗尽了生命的水凳儿前,无声无息地告别了他为之奋斗的事业。遗憾的是,这事业终于没有能够完成,出师未捷身先死,他和他的宝船同归于尽了!他的粗糙的双手紧紧抱着那艘未曾问世就已损毁的宝船,一双血红的眼睛定定地圆睁着,大张着嘴,仿佛在呼喊:真主啊,再给我时间!
月光下,静静的小院纷乱起来……
“变迁兴衰”、“命运沉浮”,重心落在衰、沉,《穆斯林的葬礼》写的其实就是“玉器梁”一家的悲剧。从不同的视角观察,小说的悲剧事件大体可以分作三类,一是爱情悲剧:韩子奇和梁冰玉的爱情悲剧与韩新月和楚雁潮的爱情悲剧;新、雁爱情悲剧与韩、冰爱情悲剧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后者可看作前者的继续。两者都是男女主人公对自由爱的权利受到韩太太梁君璧身上所体现的伊斯兰传统文化负面的阻遏,当然韩、冰爱情悲剧的原因不止于此。另外,还穿插有韩天星和容桂芳的爱情悲剧,那是由梁君璧身上所体现的门当户对的势利观念酿成的。二是社会悲剧:梁亦清、韩子奇传播、宏扬中国玉器文化事业的壮志豪情,因资本竞争倾轧、帝国主义侵略战争破坏、“文化大革命”摧残而遭受挫败,他们的人生理想不为他们置身其间的社会大环境所容。三是命运悲剧:梁亦清、韩子奇、梁冰玉、韩新月以及参与制造过悲剧的虔诚的穆斯林梁君璧和不是回民族的文化精英楚雁潮——他们在积极探索人生意义和实现自身价值的过程中无不意识到、预感到失败、痛苦、不幸甚至死亡的必然性,但他们不向厄运低头,坚持以坚韧、顽强的意志突围。民俗流动地存在于民族的历史长河之中,以民族群体的精神文化、心理意识为底蕴。将民俗的法约性、软控性故事化、情节化,要义在于激化伊斯文化与华夏文化、古老东方文化与西方现代文化的撞击和融合,揭示这种撞击和融合必然经历的痛苦,开掘人物的文化心理,展现了奇异而古老的民族风情和充满矛盾的现实生活。